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蟄伏·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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蟄伏·一

雲夢大陸,北朝四大世家之一的趙府——趙家少夫人離奇失蹤。

趙府老爺子、以及少夫人的娘家,為了找人幾乎搗翻了整個北朝。而趙府少爺,不聞不問之餘,反在此時,迎娶了一房妾室。

凡知情者,皆指趙府少爺趙雲帆,寡情薄幸!無奈趙雲帆毫不在意聲名之事。

傳聞趙府少夫人安清宜,十五歲嫁入趙府,及至年二十,未添香火。

有人說她是不能生育,失了恩寵,無顏在趙府立足;有人說她是家族攀附,不得君心,終被趙雲帆暗投休書;還有人說,趙府少夫人水性楊花,跟家仆暗結珠胎,私奔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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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眼間,已是立秋。

寒蟬低啞地鳴泣在涼風之中,聲聲悲戚。這聲音已是叫人心生淒涼,何況在寒蟬聲裏,還有黑峻峻的烏雲,正一層一層地從天穹往地上低垂。

直壓在五毒密林的上空,像傾覆下來的黑色大山,壓得安清宜僅剩下茍延殘喘的力氣。

安清宜匍匐在五毒密林外荊棘叢生的荒地,衣衫襤褸,渾身腐爛,就連一張臉,也看不出本來的樣子,像是被野獸啃噬過一般,體無完膚、白骨畢露、周身還有蛆蟲腐骨而蠕,慘不忍視。

安清宜咬著牙往前爬,所過之處,黑色的血跡在地上擦出猙獰的痕跡。

“呼……”

安清宜爬出一尺,便要狠狠的喘上一口氣,低頭間望見白骨森森的雙手,安清宜嘴裏發出絕望的嗚咽,卻更是拼命的往前爬去。

直到夜色漸漸的四合。

安清宜終於爬入熟悉的區域,眼前一條清湖,在月色下盈盈晃蕩著波光。過了這條湖,就是趙府麒麟分立的朱漆大門。

安清宜卻再也沒有爬動的餘力,用了渾身力氣,撐著殘軀,伏在湖邊,對著湖面上守門護衛的憧憧倒影,聲淚俱下:“來人……”

一道閃電在天穹破雲而出,撕裂暗夜!

安清宜聲音嘶啞,卻偏逢雷聲滾動。她急出淚來。

她已氣息奄奄,湖對面傳來一個小廝的聲音,“快看!那……那是個什麽東西?!”

接著,便聞一聲驚呼,有人道,“快去請少爺!快去請大夫!這……這正是咱家少夫人!”

說此話的,不是別人,正是安清宜的貼身婢女秋蘭。安清宜離府的這些日子,她無時無刻不在趙府大門前徘徊!

人都道趙府少夫人失蹤的離奇,可少夫人去了哪,秋蘭心知肚明。她只是尊主子的話向上瞞著。

秋蘭顧不上驚駭,奔上前跪坐在安清宜身邊,終究是不敢攙扶,生怕一個指頭,便使安清宜粉身碎骨。秋蘭用手顫巍巍撫著安清宜的肩膀,“少夫人,您到底受了些什麽苦,怎麽變成這樣了呢?您不是說,不讓我擔心,您只是去找合情蠱,沒有危險的麽?您別怕,大夫很快就來,少爺,少爺也很快就來了……”

安清宜意識已模糊了,秋蘭說的什麽,她也沒聽清,可“少爺很快就來了”這一句話,卻真切的落入她的耳畔,她的瞳孔倏然一縮,整個人清醒起來。

直到那個光風霽月的趙家少爺,撐著一把綠竹油紙傘,站在了她的面前。

秋蘭這才從惶恐裏回過神,意識到天下雨了。見趙雲帆只給他自己打傘,偌大的傘面竟沒有分給安清宜半分,連忙脫下外衣,為安清宜遮雨。

安清宜一見趙雲帆,回光返照,白骨嶙峋的手指,試圖抓住他垂在地上瓷青色的衣擺。

趙雲帆有潔癖。神色覆雜地後退了一步,堪堪避開她骯臟的手指,沈聲道,“怎麽回事?夫人不過是失蹤幾日,怎的這般景象!大夫來了麽?”

“已經去請了。”

“盡快。”

“是。”

趙雲帆正在安排,安清宜柔聲叫他,“雲帆……”

安清宜忍痛從懷裏捧出一個盒子,盒子內傳出唧唧鳴叫的聲音。

“雲帆……打開……”

秋蘭連忙從安清宜手中小心翼翼的接過,雙手捧給趙雲帆。

趙雲帆拈過盒子,“這是什麽?”

他挑眉,居高臨下的姿勢。

安清宜的臉,此時被雨水沖刷洗凈,卻格外可怖,她臉上偏還浮了嫣紅之色,“你曾說過,只要我能讓你愛上我,我可以用盡這世上的一切方法,還記得吧?”

趙雲帆的確說過。

那是在安清宜剛嫁入趙府的時候。

這門親事本非趙雲帆情願,是父親一意孤行的安排,趙雲帆掙不脫,逃不掉。只能硬著頭皮將人娶回來。

那時,趙雲帆對她尚有憐憫,同情她初為人妻,便註定是棄婦。看她被自己冷落,閉門自苦實在是可憐,給她打發時光的希望而已。

“所以?”趙雲帆沈下聲音。

安清宜臉上浮現出少女的嬌羞,聲如蚊吶,“所以,我在五毒林,抓到了合情蠱。”

合情蠱,相傳可以使兩心相合,兩情相依。

“你非在野之人,怎知蠱術一道?是誰教你?”

安清宜心裏一緊,的確是受人點撥,可已答應點撥之人,保守秘密。安清宜只能搖頭扯了個謊。“是我自己,在書上學的…”

趙雲帆眼神一凜。在書上學的。

趙府有這類藏書的,唯有他的書房。而他明令禁止所有人擅入他的書房。

趙雲帆眸中有不加掩飾的寒光,朝安清宜遞出手,松開五指。手中錦盒軲轆轆滾落安清宜眼前。

一條螢火蟲般的蠱蟲,趁機鉆出松開的盒子,搖搖晃晃的在雨中抖了抖小翅膀,唧唧叫著飛遠。

安清宜雙眼瞪的老大,她胡亂揮動雙手,“雲帆……抓住它!我…我拼命抓回來的!”

“你的命這樣卑賤?拿來做此等下作無恥之事?!”

“你說什麽…”

“我說,下作。”

安清宜渾身發抖,似乎從他嘴裏得出這樣的評價,比穿梭五毒林被百毒腐身還要可怕,她語無倫次的解釋,“不是你說的麽,我可以用任何方法!因為你的這句話,我才有了赴湯蹈火的勇氣…我才會去五毒林…”

“此一時,彼一時。以前我對你心存不忍,是因為不知道你這樣惡心。”

安清宜仰起臉,“趙雲帆…你欺騙我?你的承諾,是欺騙我?!”

“大夫快來了。讓秋蘭伺候著你,我先回了。”

“趙雲帆…你欺騙我?”

眼看他真的轉身,安清宜著急了。

秋香跪著抱住趙雲帆的小腿,“爺!您不能走!您救救少夫人啊!”

“我能救她什麽?她自作自受,咎由自取。我又不是大夫!”

趙雲帆一腳將秋蘭踹開,“你們照顧好她……陪著她等大夫來,明日報我消息便可,今夜……”

趙雲帆頓了頓,“今夜我在側夫人處,任何事,勿來擾我。”

眼見趙雲帆的衣角隨風一擺,便要遠離,安清宜拼命伸出手來,可那瓷青色的衣擺,卻像是嘲笑她一般,擦著她的指尖,像夢裏的蝴蝶,飛的遠了…

安清宜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。整個人心如死灰。

“側…夫人?”

秋蘭哽咽,“在您離府的時候,少爺不顧老爺的阻撓,娶回房的…”

安清宜想起,五年前新婚之夜,趙雲帆醉醺醺的抱著她,在她耳畔廝磨,嘴裏叫著的,不是她的名字。

那是他在她面前唯一的一次失態,可是卻極盡克制,眼神溫柔而纏綿。他捧著她的臉說,“雪音…知道麽…我不忍碰你,一想到要跟你做那樣的事,我都覺得是褻瀆了你…”

安清宜聽到自己幹澀嘶啞的聲音,“側夫人,叫什麽名字。”

“葉雪音。”

半晌,安清宜低頭望著自己白骨森然的手指,“趙雲帆…你欺騙我…假使你告訴我,你心裏再也容不下旁人…我再無任何可能…我寧肯閉鎖深院自梳,永不見你,也不會糾纏…”

安清宜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澤,“是我…錯付了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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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無邊,雨過雲霽。

安清宜失去意識前,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狀態,耳邊秋蘭的尖叫聲,似乎近在咫尺,又似乎遠在天邊。

想起這一世,在本家安府裏,半生榮寵幸福,修女德,讀詞曲,不知人間悲愁。十三歲於安府裏,投以趙雲帆驚鴻一瞥,一眼入心,將所有人間詞話的美好,都寄托於他,只願君心似我心,不負相思意。十五歲嫁入趙府,卻是荒蕪年歲,一生錯付。

安清宜於混沌裏安睡,忽聞虛無之中,一陣低沈的話語從四方奔湧散開:

“這一世,後悔了麽?”

“後悔……”

“若能重來,你想怎麽過?……”

“我……”

安清宜正想回答,周身縹緲的混沌陡然間憑空消失!

安清宜從百千萬尺的高空墜下!

“啊……”

安清宜驚叫。

眼前一片黑暗,下墜間,雙手被人一接,終止了她的墜落。

安清宜大口喘著粗氣,有熟悉的女聲焦灼地在她耳邊叫喊,“小姐,小姐,你夢到什麽了?別怕別怕,秋蘭會保護你的!”

安清宜渾身一抖,猛然間睜開眼睛。

眼前的人被她嚇了一跳,摸了摸安清宜的額頭,“糟了,有些燙……小姐落水以後一直做夢,夜裏睡也睡不好,秋香!快去倒盆熱水來!”

安清宜一驚,暈乎乎的坐起來,往自己的手指望去。

膚如凝脂,指若削蔥根,一雙手,竟然粉嫩無瑕……

不是已經被百毒腐蝕了麽?

眼前的,卻是怎麽回事?

憶起剛才空冥裏傳來的聲音,“若能重來,你想怎麽過?”

難道…真的重來了?!

安清宜眼眶有淚水奔湧而出,狠狠地朝臉上扇了一巴掌,一陣火辣辣的疼,有些嗆眼。

秋蘭目瞪口呆,“秋香!快叫老爺夫人,小姐怕是燙傻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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